云雾飘渺，层峦叠嶂，仙鹤成群。
晏福生懵懂地倒吊在仙游山凌空门缥缈峰山腰的一间小厨房的屋檐下，日复一日地见证着厨娘大婶花样层出的咒骂语句、厨房锁头的工艺进化速度和某个从大师兄做起的内门天才弟子的装逼扮无辜的技能和撬锁偷盗的水平日益精进最终达到宗室级别的全过程。
直到在记忆中误食灵宝生出灵智的那天，晏福生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重走人生路。
传说中突破前的心魔试炼？被那个变态管理者催眠弄出来的幻觉？什么都不想在意了！
面对已然将俊朗无双的自己故意掩盖在邋遢散漫不修边幅伪装之下的曾经的大师兄，晏福生不禁热泪盈眶，泣不成声。
“师父，从今以后您就是我的师父了。”
“嗯，真么多年的默契相处，我们也算有缘，有些事就心照不宣，哈！”非要给自己封号无崖子的男人冲着存在感很弱的小蝙蝠心照不宣地眨眨眼。
“请师父赐名。”身为盐蝙蝠原形的他，努力下跪磕头却做成了前空翻转体三周半。
“哈哈，从今天起，汝名福生。念你个子小，就姓晏。”四顾无外人，师父淘气地冲他眨眨眼，小声补充，“在老子我的家乡啊，曾经有位姓晏的牛逼大咖在历史上**一时捏！嘿嘿，你要加油哦，徒弟，师父看好你哦！咱就指望你出人头地的那一天帮你师父我扬名立咯！”
看着无视其他所有人的一老一蝙蝠，神同步地闪着激动的星星眼，满怀憧憬地执爪遥望远方，同样出席拜师典礼的长辈和师兄师姐们忍不住满头黑线，久久无语，心中沧桑感慨
——对每个徒弟都说过同样话的师父终于找到默契回应自己的兽颜知己了，撒花！以后应该不会再被师父的无敌碎碎念各种花样骂不孝不可爱了吧？！是吧是吧？
时光如水，转眼多少春秋。
再见到师父的喜悦还没有褪色，晏福生已然跳过了平静的修真生活，直奔令他深感酸涩、迷茫的离别时刻。
还是艳阳高照的天气，还是在拜师的缥缈峰峰顶的大殿中，还是那些曾经满头黑线地热烈欢迎他的师兄师姐们。然而，从晏福生被一向对他最为亲和的同他一起入门的十七师兄亲手捆牢丢到大殿中央的那一刻起，一切都不一样了。
“福生，快认罪吧。只要你主动认了，师父就不会太责备你的。”
给晏福生灵犀传音的是十七师兄。
此时，十七师兄正趴跪在晏福生的身边诚恳地对着师父承认自己犯有监督不严之过，且边忏悔流涕，边恨铁不成钢地劝说晏福生认罪，甚至声音都刻意带上了有蛊惑作用的媚术。
“……”
刚出关，不明情况的晏福生谨记师父曾经的“不明白就必须保持沉默，否则牢底坐穿”的无良教诲，一直缄默不语。
“福生学坏了，都不愿意听师兄的话了。”十七师兄委屈的声音再度响起，媚术的影响功效逐渐增强。“你看，师父在生气呢，只要你认了罪，师父就不再生气了。他那么疼你，一定会原谅你的。”
罪？什么罪？我怎么听不懂你说的话了？！话说，认罪才会惹师父不高兴吧！
虽然有满肚子的槽要吐，晏福生依然一脸迷茫地环视四周，继续缄默无语。他发现，师兄师姐们的表情各异，却都是他看不懂的复杂深沉。师父无崖子坐在大殿首座，闭着眼睛，紧抿着嘴唇，只是一向吝啬倡导爱护峰中一切公物违者一百倍赔偿的他却似乎连自己捏断了纯金官盖椅的扶手都不自知。
“……”
沉默，大殿里落针可闻。
压抑，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蠢蠢欲动。
紧绷，大殿里门主和其他峰峰主们神情严肃，有什么激烈的东西一触即发。
本体是盐蝙蝠因而对精神力变化极度敏感的晏福生，无形触碰到师父的精神力波动，分辨正在努力压制的是名叫痛苦无奈的东西。只是，他不明白自己在山里某个灵气充裕适合自己功法的小山洞闭关修炼的十天里，门派究竟发生了什么？
“孽畜，你阴谋盗窃门中女弟子的私物，行踪败露不惜杀人灭口，如今你还不认罪诚心接受惩罚么？”
答案揭晓，可惜晏福生还是不太明白这种恶劣事件怎么和自己扯上关系的。门主的疾言厉色，他根本没有什么想法。他在思考的是：究竟哪个女子倒霉催的成了那真正贼人的刀下亡魂？
“门主息怒！是弟子教导师弟无方。”
“不必自责，此事与你无关。教不严师之惰，无崖子师弟，你说呢？”门主安抚地说着，一边怜惜地将匍匐在地的十七师兄隔空轻柔托起，转而将问题抛给了无崖子，然后抚须敛目，一派高深莫测。
“师兄说的是。”无崖子恨恨地一字一顿地回道，“只是小徒福生启智不久，几十年依然一派天真懵懂。不知掌门师兄有何证据证明他做下此等盗窃欺瞒、杀害同门手足的恶事？”
“这……”门主抚须的手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嫉恨，“虽无直接证据，然，梵希殒命之时，除去晏福生外，余者皆有证人证实此间桂所。而，山门大阵并无外人强闯迹象。师弟啊，本座知你素爱此徒，可，梵希也是本座亲传弟子，性情行事一向深得我心。怎奈，梵希她竟如此年轻就……”
“请师父为梵希师妹做主！”跪倒一片的是掌门主峰的师兄姐们。
“请掌门师叔为梵希师姑做主！”痛哭流涕伏地哀求的是穿着外门衣裳的杂役弟子。
“师父，您要好好想想咱们缥缈峰的其他弟子啊！”
以严肃正直著称于整个修真界的大师兄也跪下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规劝无崖子。跟着一群各抒己见、总而言之都是为缥缈峰好的晏福生记忆中一向对他很好的师兄姐、师侄孙们。
“请师父三思！”
“请师祖以大局为重。”
“你们？”无崖子失望地以手盖脸，叹了口气。
望着首座为难的师父，晏福生虽然依旧不明所以，但是他还是抓住了一个重点：他必须解释这几天的去向。
“师父，弟子于十日前在后山发现一处隐秘洞窟，里面环境和灵气走向极适合弟子的功法。弟子正值突破练气期的重要关头，于是决定立即闭关。遂，弟子先传书师父说明情况，而后封洞修练，十七师兄找来听他唤得急了才强行收破洞而出。师父，您没接着咱们给您的传书吗？”
无崖子摇摇头，说道：“为师——”
“满口胡言！”十七师兄在一旁打断了无崖子的话，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我找到你的地方根本就没有什么洞口，更没有感觉有练功后残留的灵气波动。师弟啊，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你不仅不感恩师父破例收你这个飞禽走兽皆不算的异类为徒，悉心教导，还要把自己行踪不明的责任推给师父……师弟，虽平日顽劣，表里不一，师兄竟不知你居然会包藏祸心——”
“好了，不要跟这只孽畜废话。”大师兄义正辞严地打断了十七师兄的长篇大论的讨伐和痛心疾首的控诉。“孽畜，但凡你念着师父的恩惠，哪怕一点点，都不该让他老人家为难。”
“可是，我说的是实话啊！”晏福生愣愣地嘟囔。
梵希是谁？晏福生根本没有印象，不过似乎以前从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好像是一则八卦，讨论的对象有她，还有本峰的谁来着？最风流的五师兄？不对，他对主峰的女弟子一向敬而远之。最可爱的九师兄？也不对，他出山历练最近五六年都不在。哦，是十七师兄。对，就是他！这样就解释了为什么十七师兄明明看见他怎么从洞里出来的，却睁眼说瞎话的原因了。
想到这里，晏福生眼前一亮，正要把自己怀疑的事情合盘托出，却被大师兄陡然伸过来锁喉的手截住了话头。
“大师兄，我，不是我，是……”
“孽畜，为何杀害某即将订亲的恋人？”大师兄一脸悲愤，下手是毫不留情的很辣。
“哈？”晏福生傻了。
“不要装蒜了！梵希师妹身上有师父传授给你的独门功法的灵力波动残迹。天鼎神功乃开山掌门自创功法，本门只有你和师父才修炼过，你说除了你还有谁做下此等兽行？”
还有大师兄你啊？初初练功时，师父闭关冲击开窍期，我不懂的时候不是曾经拿着功法去问过你吗？去年，我还瞧见你偷偷练过，你还叫我不要声张，说要给师父一个惊喜的啊！为什么？
大师兄手下的力气实在太大，晏福生与他的境界相差三层，因此根本毫无反抗之力。他只能定定地凝视着大师兄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在心里不停地刷屏“为什么？”“直到他失去意识的那一刻。
——我死定了！师父会很伤心吧。
这是晏福生关于缥缈峰最后的想法。在生与死之间的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了师父运起自创的凌波微步漂移而来的急切的脸。
一滴泪水，从晏福生的眼角滑下，带着他的留恋永远地渗入了缥缈峰的土地中，融入，消失，不见……
“为什么？”是无崖子悲伤的叹息声。
“师父？”
晏福生迟疑地问道。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的景象与他恍惚间离开修真界前所见到的最后一幕重合。去了老人伪装的师父穿着一身素来最讨厌的执法长老的白袍，站在飞升上界的必经之地两界峰峰顶，一身沧桑。
“福生啊，你是不是有很多为什么想问为师啊？”
“是。弟子实在不明白。”
“等经历的事情多了，你自己就会懂了。福生啊，师父已经将真正完整的天鼎神功封入你的识海，随着你功力的增长功法会逐渐解封，不过，你将不能再泄露功法哪怕一点点给任何人了。福生啊，师父能帮你的就只有这么多了。”无崖子的话声音中带着不舍。
“师父，你这是要出远门吗？”有不好的预感出现，晏福生一把拉住无崖子的袖子，紧紧攥住。
“我们都要出远门了，从此天各一方。乖，听话。还记得为师提过的为师真正的故乡吗？”
“那个蓝色球球的异界？”说话的是当初未经世事的晏福生。
“是地球。福生啊，你说师父送你去那边历练好不好？”无崖子诱哄道。然而，还没有等到徒弟的回答，他就开始掐决准备传送了。
“师父，师门不是规定只有达到筑基才能外出历练吗？”
“乖，师父这么做是为了你好。最近师父总感觉门里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针对你我。师父准备提前去上界，以后照顾不了你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师父！”晏福生拉紧无崖子的袖子，呆呆地看着对方。
“乖，去吧。到了那里好好历练，争取早日飞升与师父相见。只是，也不知道你到的时候是哪一年了……如果有机会，替师父去蜀都山区大柳树村看看我以前的家人。记得，那家姓柳。”说着，无崖子完成了最后的掐决，峰顶上空骤然出现了可容纳一人进出的黑洞。
四周腥风烈烈，风云变幻，草木结霜。
无崖子斩断了自己的袖子，一把拎起晏福生，用力抛向黑洞。
“快去吧。福生，你还是——”
“缺乏历练啊。”
这一声感叹，似乎来自师父，似乎来自一个有些熟悉的飘忽声音，杂糅在一起，让他分辨不清到底来自于谁。只有师父最后的传音第一次传入他的识海：“记住，无论遇到何事，一旦迷茫了，一定要问问自己的心，想想自己人生的目标和奋斗的原点，也许你就知道答案了。”
——目标……吗？
——我的目标是做一只正直正义可靠的好蝙蝠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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